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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qg22.com,古瑟哀弦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的全靠运气,你说璧人纵使赵岫云作恶,从而迫他叛变,从而假公济私决斗复仇,拿办的上谕还没有到达,李总督方面也没有具文,一夜工夫屠杀三千余人,天地为之变色。

    这种作风,在专制时代,真是说错就错。

    而且道光皇帝在有清一代算是最呆板的老古董,他有时精明,有时昏昧。

    璧人回师廷见,吉凶祸福就在呼吸之间。

    好在他一心想殉友取义“死”一字决不在乎,所以他在廷见时候,能够从容敷说,不亢不卑,一篇奏对,大称朕怀,居然给他一个不次拔擢,真除步军统领,不独吴淞不必赴任,转眼竟成极品宠臣。

    这步军统领就是所谓九门提督哪!威权显赫,迥非凡流,也可说是稀奇的际遇了。

    官家在极端赏识顾盼之下,详细查问他家庭状况,还要为他作媒。

    璧人再拜恳辞,声容遽变,官家谅他必有隐衷,就也不忍强勉。璧人接着乞假省墓,蒙恩准假半年。

    在没有出京以前,他一直住在潘桂芳公馆,连日忙于应酬,虽然十分想念盛畹岐西,总没有机会和他们见面。

    原来盛畹早日到京,她在北城铁狮子胡同买了一座很好的房屋,连购置家具也花了好几万银子。

    而且谁也不知她安着什么心,独个儿还去过马大人胡同找浣青姑娘。可是浣青前几个月又让杭州查老太太派人接去了。

    盛畹一片热肠,满腔美意,扑了空找不到人,非常失望。

    忽然听说璧人拒绝皇上赐婚,即日请假衣锦荣归,她灵机一动,晚上便怂恿岐西上一趟潘公馆,教他好歹把璧人请来一叙。

    当然璧人不会不来啦,来了她就说要跟他同去济南省墓,也就是璧人父母的墓。

    璧人以为不合道理,劝她不必跋涉。

    盛畹力争,说南枝是璧人的兄弟,兄弟的媳妇祭扫伯婆的坟墓有什么不该?话只是这样说,心里却还有更合理的主见,不过人前不能直讲罢了。

    当时说得激烈,她率性也要岐西一同去。

    岐西认为南枝和璧人相好一场,而且九死一生为南枝报仇雪恨,委实恩重如山,无可报答,上一趟人家的祖坟,多少总是一点敬意。再来也疑心盛畹单独随行顾虑不便,所以约他作伴,这就更是义不容辞了,因此慨然答应。

    他们夫兄弟妇一条心,璧人还能拦得住吗?

    除了王氏贾得贵留京看管门户,李大庆、李麻子都带走。

    临走盛畹又提说先去直隶县,看看南枝埋骨的地方,这个提议璧人那能反对?于是大伙儿迳奔河北。

    他们在真定县石家,逗留了一个月光景,才动身前往济南。

    拜墓这一天,璧人大事铺张,全城文武素车白马咸集致祭。

    盛畹麻衣临坟,她想到和璧人一夜夫妻,身上一块肉分明墓里人嫡亲骨血,却偏是无从告说,忍不住痛泪横来,直哭个哀哀欲绝。

    谁又能晓得她胸中万千哀怨呢?

    璧人出身寒苦,龙氏门衰祚薄,所以无论如何他总不能羁迟故乡太久。

    然而假期还有四个月,他要上华山拜望师父,盛畹却要去杭州查家认亲。

    这次盛畹却实在没有圆通理由可说,但她有办法用情感动他,哀求他就范,再则岐西也渴望着看查家姑母,一旁力劝璧人不妨逛逛西湖。

    璧人生平未见西湖,倒是十分仰慕,他们一行人这就南下了。

    古农夫妇,突然先期接到岐西急足赍函,函里详述为南枝复仇经过,极言璧人学问人品性情德行,以及约他来杭拜访初衷。

    古农读信欣然色喜!

    菊人这一位少奶奶乐得什么似的,她报告过老太太,立刻分发修理两边花厅房屋,调整枕衾被褥,忙得不可开交。

    浣青姑娘现在该是十九岁了,情海余生,无波古井,自信再也不作沾泥落絮。但是她却染了几分忧郁病,来到杭州几个月,虽然有说有笑,可总不像当年活泼天真,同时脾气也似乎好了许多。

    这时她由菊人手中接了岐西的信,拿着慢慢念给老太太听,念到最后,老太太喜得两泪交流,合掌诵佛。姑娘却一迳陷在沉思状态。

    老太太抹去眼泪,对他道:“宝宝,我们家该又有一番热闹了。这个龙璧人据说非常相像南枝,我真愿意见见他。

    不过人家是一品大员哩,虽说是南枝的盟兄,我可不能当他做侄子看待。岐西大表哥也好久没见面了,他的年纪比大哥大,我们不可以对他太随便。

    再来盛畹现在是个青年寡妇,我们也应该表示敬重,这一次招待他们实在马虎不得,你快去帮你嫂子忙。南枝过去住的房间比较好,就留给璧人住吧。那儿该怎么陈设,由你去办,好不好呢?”

    浣青拿信放在桌上,交叉上一双手,靠在椅背上摇摇头道:“我不,我的一双手不吉利把盛畹交给我吧,我们倒是一对不祥人”

    老太太道:“青儿,快不要这样说,你怎么好跟盛畹比?你当时能够躲开南枝,就是你的福分大。

    看看吧,璧人一定长得厚重,不然怎么会一下子做到九门提督呢?大约他还没有夫人,如果真像岐西所说一切都好呢,我还想给你作媒”

    听到这儿,浣青忽的站起来,一摔手抿抿嘴道:“你老人家惯会作媒,我可不敢听。”

    说着,她就走了出去,刚刚走到屋门口,屋檐上直垂下来一只喜蛛儿,恰恰落在她的头上。

    姑娘生来怕虫儿,吓得一声尖叫!

    正好菊人站在廊前跟厨子讲话,赶紧抢过来替她捉下喜蛛,笑道:“小鬼头,这也值得吓死人,是喜蛛儿,敢怕你要大喜了!”

    说着,又着实的把姑娘看了两眼。

    姑娘一张脸微泛红潮,还人家一个微嗔道:“我劝你留一分口德好不好,你还忙不过瘾吗?”

    菊人道:“好妹妹,我算定他们明天正午就会到达,现在我一个人委实没办法。你上花厅去指挥一下,免得把好好房间弄得像杂货铺子一般,没得丢人。”

    姑娘道:“你不会支使玉屏,专门找我麻烦。”

    菊人道:“天哪,玉屏赶着整理铺盖呢!家里那一个不忙?只有你没事人儿乖乖,去吧,去吧”

    姑娘道:“岂有此理,我倒成了你的乖乖了?”

    菊人三不管,强把姑娘推进右花厅,自去了。

    这天一家人差不多乱个通宵,第二天清早,一切才算妥当,大家就抽空儿胡乱歇了一觉。吃过中饭,上下娘儿们都忙着调脂弄粉,更换新衣,静候迎接贵宾。

    不一会工夫,长行车马临门。

    古农攀辕迎迓,宾主悲喜交集。

    当时先把璧人拦在首进客堂待茶,让后面老太太和岐西盛畹来个抱头痛哭,然后由菊人出面跟盛畹商量,应该用什么样仪式接见这位九门提督。

    岐西盛畹都说尽可随便,菊人就也不再斟酌,派人到客堂悄悄通知了古农,古农就把璧人带到老太太屋里来了。

    璧人进来时低垂眼帘,菊人浣青站在老太太背后,放大胆细看,不见呢还好,这一看,少奶奶和姑娘两对眼睛都红了,只见他活脱脱石南枝化身,一样美貌,一样身材,就不过凝重沉着处却是南枝所不及。

    看他从容走到老太太跟前,古农介绍过了他便要屈膝行礼,老太太赶紧拦住他,连说“不敢当”

    作怪的玉屏姑娘却飞快的把手上拿的拜褥子铺在地下。

    璧人略一抬头,嘴里轻轻的道:“姑妈请坐”

    这就推金山倒玉柱跪下去大拜了两拜。

    老太太要还礼,却让盛畹给架住。

    菊人退在一旁急忙道:“古农快搀住!”

    古农伸手时,璧人已站住了。

    盛畹道:“见过大嫂子、浣妹妹”

    璧人闪动凤眸,看定菊人牵着浣青走出来,他便兜头作了一个长揖。

    老太太抢着道:“太劳驾了,请坐,请坐,少奶赶快传点心,玉屏倒茶”边说,边就先坐下了。

    盛畹菊人浣青紧紧的围在老人家背后,古农再让坐。

    岐西道:“璧人,我们总算是客,坐吧!”

    璧人依言坐下了。

    老太太笑道:“我越老越胡涂,我应该怎么称呼呢?”

    璧人起立道:“请姑妈赐呼贱名。”

    盛畹道:“当然哪,难道还要称你提督、大人”

    老太太笑道:“那也不好。”

    岐西道:“这儿那一位年纪最轻?”

    说着,把眼看住浣青姑娘。

    姑娘迅速的垂下了脖子。

    菊人笑道:“浣妹妹今年十九岁,该是她最小了!”

    岐西笑道:“那么姑娘算除外,大家都喊璧人的次章别名吧!我是大表哥,古农是大哥呢!”

    老太太笑道:“浣青称龙哥哥,璧人喊浣妹妹,底下人叫龙少爷吧!”

    菊人笑道:“妈妈讲话欠斟酌,怎么好说底下人叫龙少爷呢?”

    古农大笑道:“你们瞧这疯婆子一见面就开玩笑啦!”

    老太太笑道:“这坏东西,老会找我的毛病取笑!”

    这时璧人飘目细看菊人,美丽若笼烟芍药,华贵如牡丹吐绽,端的可亲可敬。

    再一看浣青姑娘,亭亭妙相,灼灼浓妆,彷佛明珠出匣,分明皓月停空,尤见分外动人。

    一双眼渐渐的转到盛畹脸上,盛畹却望着他微笑,璧人这才赶紧低垂了头。

    他们在老太太屋里吃过点心,又闲谈了一会路上风尘,官场琐碎,古农便护璧人过去花厅里歇息。

    夜里盛宴款待远客,岐西璧人菊人拚了很多的酒。

    璧人觉得古农脱略忘形,菊人豪迈放纵,一对夫妇,诚恳待人,绝无虚伪;老太太一片慈祥,浣青静雅如仙,一家和气瑞霭,使他油然感念家庭乐趣。

    盛畹连宵与菊人同榻共枕,夜深入寂,她悄悄把胸中隐事含悲饮泣告诉菊人。说她如何专心一志报仇,倍尝险阻艰难,如何不料璧人改姓变名,如何设计招婿,如何牵成一夜孽缘。璧人如何羞恨欲狂,如何奋死报仇,以及此次奏凯回师,璧人如何独蒙圣眷,如何拒绝赐婚。

    说她和璧人一度春风,珠胎暗结,冤孽缠身,固不难捐生一死,自赎愆尤,却又怕璧人追随殉义

    又说过去破坏了浣青一段好姻缘,现在应该偿还她一个好夫婿,说是这一趟强迫璧人来杭,就为着要牵合他和浣青百年偕老

    说是只待作媒成功,便要回去河北自戕南枝坟上

    一篇话听得菊人陪了不少眼泪,她劝着说盛畹腹中一块肉关系甚大,决不可沉迷礼教,糟塌牺牲。

    她说南枝绝了嗣续,华家没有后代,再说璧人以后究竟有无儿女,也还是不可逆料,是则此一块肉关系三家香火血食,启容漠视?

    又说盛畹志在为夫复仇,不惜失身,此事只有令人赞叹怜悯,不容与一般偷汉淫奔并论,问心无愧,神鬼同钦,何至自戕?

    又说璧人如果能与浣青结合,确是珠璧交辉,但是既说皇上为媒,尚遭璧人拒绝,可见牵合此一对良缘,颇非易事,力劝盛畹不可躁急,必须暗里促使他们自己发生感情,然后自然一拍即合。

    她们连宵商议的事也实在太多了。

    璧人留在查家忽忽一个多月,渐渐的混得熟了,尤其对菊人显得亲热。

    这天菊人支使古农兄妹陪着岐西璧人游玩西湖,她和盛畹玉屏便来老太太屋里开个秘密会议。

    大约也总是天意哪,第二天老太太居然真的病倒了。

    本来她肚子里有个痞疾,那是古农和许多名医所不能治的老毛病,这次算是宿疾暴发。

    菊人还没有来请璧人过去诊视,他已经自动赶到老太太床前问候了。经过一番谦逊,他就着手为老人拔除病根。

    这种痞疾必须攻破,可是老年人体力有所不胜,因此拟方下药大费斟酌。

    老太太存心装假,菊人玉屏竭力附和,症候显见得极端严重。

    璧人本来是个孝子,一来他对这一位假姑妈已有深切感情,二来眼看一家人焦急非常,不容他不多加一分心诊治。

    他整天都在老太太屋里,乃至亲自煎药服伺。

    老太太病中除了浣青璧人谁都讨厌,床前单留他们俩支使呼唤。

    老人家进了几剂药把痞攻下,在理说病已是好了,可是她老睡在床上而且性子越变越坏,时常把许多人骂个望影而逃,睡觉也好,醒了也好,除非夜静更深,总不许璧人浣青离开屋里。

    这样他们俩天天帮着作事,天天守在一块儿。

    菊人又乘机给他们送来一付围棋,几个骰子,他们藉此消磨时间,一混就是二三十日,慢慢的谈笑无忌,慢慢的略脱忘形了。

    菊人晓得大功将次告成,委实欢喜不尽。

    可是盛畹仍然急不能待,原因是她的肚子时刻都在作怪,不由她不着急早日远走高飞。

    这天夜深,她决计冒险行事,率性连菊人都瞒住,袖着一枝短剑,迳上花厅来找璧人。

    璧人刚刚要睡,看她满脸泪痕由窗户上跳进来,一开口便道:“璧人,我有桩事请求你,无论如何要你答应,否则我”

    说着,抽出短剑刺在胸口上,靠着墙站住。

    璧人大惊道:“什么事?这个时候了,你”盛畹道:“你要知道,龙家并无近支血亲,南枝亦无子息。再说潘桂芳一力栽培你,无非希望你为他绵延后代,岂容你终身不娶,绝嗣断宗

    你拒绝皇上赐婚,使我十分难过。因为我和你的一段孽缘,断绝三家香火,我对得起天地神祗么?今天我要你亲向我的浣青妹妹求婚,你能答应么?”

    璧人道:“我一颗心已经很痛苦,何苦还把这些话来说”

    边说,边想向前夺剑。

    盛畹急忙道:“站住,你再走一步,我就一剑”

    说时满面飞霜,剑尖刺透胸襟。

    璧人赶紧退到床沿上坐下道:“假使浣妹妹不要我呢?”

    盛畹道:“当然,我不是傻瓜,如果浣妹妹不要你,我们马上离开这地方。明天晚上,你到浣妹妹那边求婚。当心,说错了一句话,窗儿外便是我的死所”

    说了,跃窗走了。

    第二天一早时光,浣青姑娘在窗前梳头,镜子里望见璧人红着一张脸蹑足进来,佯为不知,低头忍笑!璧人远远站了一下,壮胆说:“浣妹妹,早”

    姑娘动也不动道:“啊!龙哥哥,我刚刚梳头呢!请坐,请坐。”

    “早上见过盛畹么?”

    “没有呀!她怎么啦?”

    璧人强笑道:“没有什么,我以为”

    姑娘道:“你以为什么呢?”

    璧人搭讪着坐下,一张脸越发红了。

    姑娘放了梳子,旋过身子来,盯着他道:“找我下棋么?你真的上了瘾了!”“不是,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没有什么,说错了再说,我不怪你!”

    璧人又是一阵嗫嚅,万分难为情的道:“我我是不是可以向妹妹求婚”

    听了他这一句幼稚求爱词令,浣姑娘几乎笑出声来!但是她偏要再逗他一下,说道:“你讲什么?”

    璧人低头看着地下道:“我们有结合的可能么”

    姑娘看他脸上红得发紫,而且满头流汗,一寸芳心忽然不忍。

    她慢慢的站起来,敛笑正容说道:“璧人,我愿意不过你要晓得,昨儿晚上盛畹持剑劫持我”

    说着,她伸出一只手给他看。

    正在这当儿,耳听得玉屏在前面嚷起来道:“快来呀,表少奶带着包袱出门去啦!”

    璧人听了大惊失色。

    恰在这时候隔壁小丫头银铃儿房间里门儿开开,大少奶菊人打扮得浑身吉兆儿,笑吟吟地走出来。

    菊人看定他们一对子,剪拂着道:“姑老爷,姑奶奶大喜啦!”

    浣青赶紧夺回握在璧人掌中的一只手,飞红着脸道:“你没听见玉屏在叫什么?”

    菊人道:“让她走吧!你们俩也应该感激她。”

    璧人急着问:“她上那儿去?”

    菊人一扭脖子道:“别问我,我不晓得。”

    说着,眼眶儿便红了。

    浣青道:“哪能不晓得,没有你,一出戏就唱不起来,我们只问你要人。”

    璧人一旁又赶着道:“嫂子,不能说不晓得,她一定要跟你商量好的,不然,你还能不着急?请告诉我们吧!”

    菊人迅速地咬了下樱唇,横着眼看定璧人,点点头道:“我说,你们也未免太快了一点儿,一忽儿工夫,还没有下茶定呢!左一个我们右一个我们,听得我脸上热剌剌怪难受的呢”

    浣青抢着往她臂膀上擂一拳顶,骂道:“野婆子,你串通人家捉弄我们,现在又来打趣我么?”

    菊人躲闪着道:“没关系,多说几个我们吧,满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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