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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qg22.com,草泽潜龙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两年前,量天一尺带了四名公人,进了他家的大门,首先便问他这几天到何处去了。

    他是驾看自己的小舟,从都阳湖的莲荷山访友回来的,前天才到家。那论是一艘可以一

    人驾驶的单桅小轻舟,舟上并没有其他的同伴,没有人能证明他的正确行踪。这是说,他半

    月来的行踪交代不清。就这样,他毫无准备地被量天一尺龙捕头,带上了县衙的大堂-府城

    外属邻阳县管辖,东湖在东门外-县衙的正堂上,正在举行公开大审。原告是五湖船行的

    伙计,被告是五名都阳水贼,被船伙计擒住的心水匪首,一口咬定他是贼伙之一。其他四名

    水贼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同伙,因为水贼们流动性很大,大都是临时纠合的乌合之众,同伴到

    底是些甚历来路,谁也懒得过问。

    可是,匪首却咬定他是贼伙。

    江西全境都在闹匪,官府对落网的匪徒从不宽容。就这样,他被判处死刑。详文到府,

    囚犯送入府衙覆审,他的辩词无法令官府采信,有理说不清。

    案件呈交分巡道衙门之后不多久,匪首突然暴毙府衙大年。这一来,他失去了洗雪的机

    会。

    案件呈送京师刑部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京中的刑部衙门按例是纸上作业,除非有家属

    能检具新证据,万里迢迢上京请求覆审上告,通常很少驳回原审地方官的判决。回文到达县

    衙,维持死刑原判,时限是秋后决,他唯一可做的事是在死囚牢等秋后行刑去见阎王。

    他的寡母,就在他被府衙覆审维持初审死刑原刊时,哭瞎了双眼。

    思路拉回秋前,距京中回文到达后的两个月。

    前情如梦如姻,他眼前出现了幻境:火光。血腥、杀戮、鬼哭神嚎。姚源贼在活阎王王

    浩八的率领下,挟众近万大掠读东,以雷霆万钧的声势进薄饶州府城,官兵乡勇苦守廿日,

    械尽援绝孤城垂危。官府必须在城破之前决因以正国法,在决囚之前,以减刑徵求敢死队将

    功赎罪。

    他就是应徵者之一,他必须活下去。

    依稀,他正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冒风雨黑夜槌城,手中的砍山刀又沉又冷。

    那真是一场惨烈无比的大屠杀,一场充满血腥的灾难,一场有敌无我的争生存决简。钢

    刀统裂肌肤,无情地砍下对方的脑袋。除了死亡,没有其他。钢刀挥出,不带任何感情,唯

    一可做的事,是杀死任何可以看到的人,血腥已令所有的人麻木,这世间除了杀戮之外,已

    没有其他。春花秋月已不复存在。同情怜悯已是天外的天,不属于这悲惨的人世间。

    活阎王的四先锋,其实不是光看身子,抱看裸女死在床上的,而是穿了护心甲,手中有

    斩马刀,奋战失败死在他刀下的。

    他不曾杀人抢劫,却被判了死刑几乎送命。而这时他杀了无数的人,却救了自己的命,

    真是莫大的讽刺,简直荒谬绝伦。

    从此,他的心里逐渐在遭变,逐渐趋于极端,仇恨一切冷酷无情的心态逐渐形成,报复

    的意识蕴藏在内心深处,一被外界诱发,将爆出可怖的、不受控制的暴烈行动,而且一发不

    可收拾极端危险。

    量天一尺不愧称精明干练的老公人,已看出他内心的改变,所以向五湖船行的东主提出

    警告,要司马武扬不要去招惹他。这位老公人名捕头心申明白,这件案子并不怎么离奇诡

    谲,嫁祸攀诬的涉嫌人,以五湖船行的人涉嫌最重,五湖水怪司马武扬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东

    西。

    意念飞驰。意识中,他从尸堆中回到大牢,双目失明的慈母,正在家属接见室等候他。

    “苍天!我不能抛弃我的亲娘!”他脱口感情地伸手向天呼喊。

    他知道自己错了。亲在,不远游,但他却经常驾舟出游,丢下寡母在家倚阎而望。

    在狱中他想了很多,很远,他始终不明白想不起水贼为何要攀诬他。他的快丹在正常风

    速下,一个时辰可以飞驶八十里以上,水贼们的船想追他简直是妄想,多年来,从来波与邓

    阳的水贼遭遇,没结有任何仇恨,那该死的水贼为何要咬他,要他的命破他的家?

    在府城附近,他没有仇人。在怀德乡,他是顶和气好说话的公子哥儿,在府城,他是个

    很少进城来玩的富家子弟,人们对他的印象模糊得很。

    他搜索最近几年来的记忆,清理所发生过的一切恩怨是非,渐渐地清理出一些线索头

    绪。这就是他冒万险争生存的原因,他要活看出来了断这件事。

    他出来了,一千两银子的赏金,可以免除他五年牢狱之灾,他不能在狱中等待那漫长的

    五年。

    但首要的条件,是他必须把事办成功,而且必须活耆回去。不成功,他只能领一百两银

    子,还得回监狱度过漫长的五年。

    他必须成功,必须活看回去!

    一声激怒的长啸,他拔创出稍,虎目中杀机怒涌,剑在长啸声中发出异象,幻现出奇异

    的耀目光华。

    剑向前一指,他迈步前进,无畏地走向幽冥路。

    这时刻,如果有人现身拦阻,结果将只有一个。

    “请留步!”身后传来熟悉的俏甜语音。

    他慢慢地举剑转身,脸上的肌肉又开始冻结了。

    那位风华绝代的少女,在廿步外轻盈地向他走来,佩剑已不在身上,同伴都不见了,脸

    上有璀璨而矜持的笑容,莲步轻移神态极为动人。

    “高爷,能听我几句话吗?”少女站在他的剑尖前笑问,毫无敌意。

    他脸上的冰雪在溶化,那吓人的神情消失了。

    “抱歉。”他收剑,脸上一红:“失礼失礼。姑娘有何见教。请说。”

    “你决定要闯幽冥路?”

    “是的。”

    “周玉峰三个人,对你有这历重要吗?”

    “是的,姑娘。我们四个人,分带一千两黄金,少一个人就少一份黄金,办不了事。”

    “你们如果活着离开,有何打算?”

    “继续去找混世魔王,向他赎人质。”

    “如果你能平安进入竹楼。将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我将尽力。”

    “幽冥路其实不算凶险,那只是一条考验人性的道路。世间没有完人,关键在这人潜伏

    的兽性是否掩盖了人性,我想,你一定可以平安过去的。”

    “但愿如此。”

    “家父已经断言你可以平安过去,问题是你是否有缘。”少女脸上有一抹羞涩:“你能

    不能不带兵刃暗器?”

    “这”他楞住了。

    “有凶器在手。极易失去理性。”

    “我明白姑娘的意思。可是,幽冥路上”

    “赤手空拳你一定可以过去,我对你有信心。”少女注视看他微笑,笑容好动人。

    他像是着了魔。开始解剑。

    当他拔掉靴统上的飞刀时,发现少女已经失了踪,空间里,品流极高的地香仍在。

    “咦!她怎样走的?”他不胜惊讶:“居然从我身侧消失而我却一无所觉,可能吗?”

    的确令他大感惊讶,千丈内落叶飞花也休想逃过他的听觉,何况是一个长裙迢地的少

    女?

    “莫不是妖魅?”他心中暗叫。

    他当然明白少女不是妖魅,更不会是鬼魂。于是,他作了一些必要的准备。拾回竹棒开

    始动身。

    这条路他并未走过,虽则他曾经多次进出谷中各处,都是从别处翻山越岭上下的。自从

    那天他听到异样声息,利用停留整理包裹的机会而发现凶兆,仓卒间去了妙剑三个人,追逐

    可疑劲敌而与妙剑失去连络之后,他使如通这条路不好走,即使没有机关埋伏,走在路上决

    难逃过暗桩的眼下,所以他机警地不走小径,宁可辛苦些爬崖降壁上下。

    走了两三里,小径仍是小径,两面浓荫蔽天,参天古林中寸步难行,看不出任何异状。

    山势逐渐缓缓下降,小有起伏,山脊的地形已尽,逐渐正式下降了。

    山风渐紧,对面的奇峰山腰以上,已被云雾所遮掩,乌云涸涌,已将红日遮住了。

    没有人拦截,不见任何人工建筑物。

    他不敢大意,小心翼翼折树枝探道而进。

    到了一处长有十馀步的斜坡,坡度相当大,按理,这种地方不可能设有陷阱或机关,因

    此他未免大意了些,以树枝略为试探,放心地往下走。

    头顶上空的树枝突然振动,叮铃铃一阵金铃晌,他心中一惊,止步抬头本能地上望。

    不错,共有两个碗大的金铃在发声。可是,附近看不出任何异状,铃是用甚么东西触动

    发声的?

    就这片刻的迟疑和好奇,剧变俟生,怪吼入耳。

    他感到身躯陡然下沉,脚下的坡地突然沉落。

    反应完全出乎本能,他手中的树枝快速地旁伸,左手一拂,飞爪百链索的巧妙铁爪破空

    而飞,疾射三丈外的树丛,同时提气转身引体上升。不可思议地突然止住堕势。

    他悬吊在陷坑的上空,有点毛骨栋然。

    他右手的树枝长有八尺,粗如手臂,尖端三寸搭在坑口上。左手的飞爪绕住一条横枝,

    手抓住小指相的爪索。两手部有东西借力,他悬吊在坑口稍下处。坑深三丈,宽两丈方圆,

    坑底下有一头六尺长的金钱大豹,跳跃看发威。如果掉下去,骤不及防之下,必定与大豹缠

    成一团。

    他中前一荡,脚踏实地,小心探索附近,再挑上大树把飞爪解下来重新上路。

    他心中暗骂少女可恶,如果掉下丢,还能平安?同时,他对陷坑工程的巧妙和浩大,暗

    暗佩服和心惊。

    这些玩意并不可怕,没有人看守控制的机关威力有限,只要小心留意,还不至于构成严

    重的威胁。

    他不得不慢下来,果然不时发现可疑的绊索、窝弓、堕木、刀坑、弹网等等小巧玩意。

    难怪柏谷主给他两天一夜工夫,想快走势不可能,这些小玩意乎常得很,但稍一大意便

    会有致命的危险,由于设置非常容易,构造简单,数量甚多,的确防不胜防,除了小心之

    外,别无他途。

    小径窄小,有些地方已被茂草所掩盖,增加行走的困难,任何时候皆可能从草中飞出一

    枝小巧的劲弩,挨上一词伤势决不金远”行走期间,决不可能长期运功护体,不连功时,

    被荆棘挂伤也得流血疼痛,人毕竟是血肉之躯,长期消耗体力不是好玩的事。

    他采用最笨拙而最有效的办法前行,一步步探进,用树枝探道,有些地方地势所限不易

    探索,就用飞爪百链索和爬山绳,利用大树作通道。

    估计已走了五大里,日色近牛。他感到有点筋皮力尽,该找地方牛餐。歇息一番以恢复

    疲劳。

    这时,他正爬上一株大树,收回飞爪,突然看到路右不远处的密林中,出现一座雅致的

    木屋。树干作架,格局有如凉亭,但钉板为墙,外面有廊拦。透过一座小明窗,看到里面置

    有花架,有两盆颇有名气的建兰。

    没见有人踪。他心中一动,下地排荆棘而进。

    经过一番试探,他不走木梯,跃登丈馀高的门廊玄关,推开虚掩的木门。

    “正好借这里歇息。”他自语。

    小客厅古朴雅致,清洁光华的地板,几只草织的蒲园,围绕看一张木缕制的矮几,上面

    搁着棋盘,两盒黑白棋子。一旁是乾果盒,另一边一具金狸小香鼎,升起一丝长长轻姻。满

    室流动着幽雅的清香。

    一周残棋未尽,两位下棋人似乎走了不久。

    只有一间内室,没设有寝具。最后面有一间小厨房,煮茶的心妒人次尚温。水缸里的山

    泉,清凉冷列水质不错。

    他回到小厅,解下乾粮袋开始进食,食毕连手也懒得洗净,往地板上一躺,渐渐梦入黄

    粱。

    他确是太疲倦了,而小木屋又太适合疲倦的人安眠。

    不知过了多久,他出到门外,发现天色大变,怎庆云雾弥漫,视钱不及三丈外,奇怪,

    怎残变得这样快?

    到了小径,他本能地拉出了飞爪。

    剑出现在皮护腰的插座上,他毫不盛惊讶,似乎剑早已在该在的地方,使护腰的飞刀插

    座里,飞刀与竹刀也是应该在刀插里的。

    浓雾影晌视栈,但他不在乎。雾太浓,似乎黑夜已经提早光临了。

    雾影里,传来一种十分奇怪的声音,似发自丝竹,也像是肉-人声-,却又甚么都不

    像,幽幽怨怨,呜呜咽咽,既不悦耳,也不令人生厌,哦!也许是出声吧?

    走了半里地,怪,没发现任何机关埋伏,小径似乎愈来愈宽润,后来乾脆成了三丈宽的

    适街大道。

    正走间,异晌年起,大路两侧两排巨树,前.后足有百十步长短。在同一刹那间向路面

    疾倒而下,幕地里天动地摇,像整座天网向他迎头压落,每一根树枝都系看剌、钩、疾黎、

    爪对,像是贼兵攻城时,用来防城冲城的拒马和刺网,以雷霆万钧之威向下压来。

    他却使胁生十张翅,也飞不出这威力绝伦的树阵。

    他临危不乱,怒啸一声拔剑舞剑自卫,耍削断迎头砸落的树枝。

    糟!大地摇摇,整个地面向下沉落,而且速度奇快,比他的堕势快上百倍,只感到自己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向黑暗的地底深处沉落。

    他急出一身冷汗,但依然神智清明,收了剑展开手足以控制身形落势。真妙,他感到举

    手投足之问,居然神到意到。可以控制身躯的飘移和平衡,落势渐慢,自由得像是会飞,而

    且飞得很愉快,唯一的缺憾,是不能上升而已。

    不知落下了多深,感觉中反正已过了不少时刻,黑暗逐渐消逝,似乎又回到浓雾弥漫视

    界茁5牡胤健

    终于脚踏宝地,那能飞翔的感觉消失了。

    紧张的感觉重新涌上心头,原来他发觉自己站在有无数两尺长尖刀的刀阵中心。刀陈大

    得惊人,广得离了谱,白森森一片,四周一望无涯,似乎直延伸到天尽头。

    浓雾弥漫,该往何处走,正在沉吟难决,骂地前面雾影中分,廿馀名牛头、马面、鬼

    王在呐喊声中,像潮水般涌来,刀、枪、锤、矛勺叉密密麻麻排山倒海般向他集

    中,这些人似乎知道刀阵的排列空隙,所以前进攻击的速度丝毫不曾减弱。

    一声怒啸,他手脚齐动,飞刀竹刀连续破空而飞,似花雨。似流星,绵绵不绝,刀到人

    倒。

    啸声条落,他的剑日电射而出。

    可是,他进入尸堆,已看不到半个活人,剑已无用武之地。

    身后有声息,他条然转身。

    那天所见到的人,全部在场。但这次不是怕谷主与他打交道,而是那位称柏谷主为父的

    少女,少女手中有剑。

    “你好残忍。”少女悲愤地说:“眨眼间,你杀了这许多人。”

    “这不能怪我。”他理直气壮:“早年,在下冲锋陷阵。杀得更多,事不关是否残忍,

    倩势不由人,杀人与被杀两条路,在下必须选择杀人一条路以保全自己。姑娘,交还在下的

    三位同伴,不然”

    一声娇叱,少女挥剑进攻。

    “铮!”他一剑急封,立还颜色,取得中宫剑发射星逸虹,手下绝情,一剑刺入少女的

    胸口。

    “咬呀!女儿”柏谷主狂叫,挥剑冲进。

    他已被红了眼,怒吼一声。剑上异象幻发,剑悉一发不可遏止,拨开柏谷主的剑,乘势

    一剑反拂。

    “嗯”柏谷主肋下裂开,仰面飞跌。

    一声怒啸,他奋神威挥剑杀入人群。所向披靡,飞刀与剑同时配合发威,两冲错便突出

    刀阵,酒开大步向谷底急走。身后,惨号声与濒死的呻吟。他已懒得理会了。

    平安到达竹楼,谷中已不见人影,静悄悄地阴风四起,怪异的声息已听不到了,静得可

    怕,静得令人心中发毛。不知人间何勇。

    妙剑三个人,被捆住手脚堆在屋廊下。

    “快来救我!”妙剑急呼。解了三个人的绑。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谷里的人呢?”妙剑活动手腕间。

    “被我屠光了。”他冷然说。

    “层光了?”妙剑大感惊讶。意似不信。

    “对。”

    “也好。幸而混世魔王的消息已有着落。”

    “在何处?”

    “往北卅里的阎王寨,那是一座叫插天山的地方。”

    “那就走。你们的金子”

    “在楼下,我去取来。”

    妙剑是个老江湖,而且熟悉这一带山区。众人翻山越岭一阵紧走,到达插天山下。山顶

    的阎王寨像一座坚固的城堡,墙高十丈,像是山上的山。城头遍插旌旗,蝶口站旧的贼兵一

    排排一列列,一个个盔甲鲜明,有如天神当关。耍攻破这种天崭,大概需要十万雄兵方能如

    顾。

    一条大道笔直地从寨门通至山脚,往上看,像是通向九天之上,寨门就像是两天门,霞

    光万道,瑞气千条。而山下他们四个人,却渺小得像森林下的一株小草。

    号角长鸣,寨门楼徐徐升起斤闸,涌出一队盔甲鲜明的甲士,雄纠纠气昂昂下山列阵,

    似乎正在等候他们四个渺小人物到来。

    最后,八健将拥着一位发如飞蓬,使穿了虎皮背心虎皮短战裙,手有证臂脚有护膝,手

    绰大创刀的人,身高丈二,眼似钢铃,高大可怖,手脚肌肉如坟如丘。圭在人丛中,比其他

    的人高了一大截,乍看去,有如寺庙外看守山门的金刚。

    巨人在四人面前一站,铜铃眼一番,巨富似的嗓音,从那浦嘴乱草似的黄胡丛中吐出:

    “小子们,我,混世魔王,你们来干甚么?”

    他不认识混世魔王,仅听说过这家伙是活阎王王浩八的把兄弟。活阎王围攻馀州,这家

    伙带了数千贼兵,正在韧掠广信府一带城镇,杀人如麻。所经处城镇为墟。

    “三月前。”他说,对方的净狞形象,的确令他心中有点发虚:“阁下派人到府城传

    讯,要子女被掳的人筹措赎金,到小方山用金子赎人,每人二百两黄金。”

    “不错。”

    “在下曾经”

    “小方山附近缺食,人都死光了,所以本魔王迁到插天山就食。你们来了,很好,金子

    带来了吗?”

    “带来了。”

    “要赎些甚么人?”

    “螺洲南岸清洁湾熊家的一子一女,乐家的儿子乐小安,共有三个人。”

    “哦!有这么几个人。”混世魔王怪笑:“清洁湾熊家,是府城张大爷的亲家,乐家又

    是熊家的表亲。唔!这几个人身价不同,二百两一个办不到,要加倍。”

    “我们只带来一千两黄金”

    “没有讨价还价。”混世魔王大叫。

    “是阁下开的价码。是你在讨价还价。”他也大声说,怯念渐消。

    “你你小子”

    “一千两,换三个人。”他坚决地说。

    “本魔王说一不二,你们走,带足了黄金再来。”

    “在下坚决拒绝阁下出尔反尔的背信要求。”他的勇气渐增:“为了怕发生意外,我们

    多带了四百两黄金,没料到阁下还不知足。千里迢迢,往返极端困难。在下来了,不将人质

    赎回。绝不干休。”

    “你小子想怎样?”

    “在下向你混世魔王挑战,阁下输了,人质必须交给在下带回,在下输了,回去常足金

    子再来。

    当你阁下这许多强盗兄弟面前,你敢不敢赌?”

    “本魔王赌了。看本魔王能不能刹碎你?”混世魔王怒吼,挥手令八跷贼后退。

    他也将包裹解下,递给妙剑示意三人后退。

    混世魔王的大刽刀。比普通刽子手所用的刽刀大了一倍以上,比起他的小剑来,简直不

    成比例。

    “混世魔王,是赌命吗?”他豪勇地高叫:“划下道来,在下奉陪。”

    “对,赌命。”混世魔王声如打雷:“赌你的命.,而不是赔我的。小子,宰了你!”

    创刀一挥,罡风虎虎扑面生寒。他不敢大意,先以游骑术试探,身随剑走,左闪避过一

    刀。

    混世魔王天生神力,巨大的身躯居然灵活,一声虎吼,紧钉住他发起狂风暴雨似的抢

    攻,乃一出剑,三丈方圆内无人敢挡,刀刃致命,绵绵不绝,紧迫强攻。

    他轻灵地闪避,不时突破刀山切入,攻出一词神来之剑,一口气巧接了七八十刀,心情

    平静下来了,大创刀的威胁在逐渐减轻,那澈骨裂肤的凌厉刀气,震不散他的护体神功虚明

    神罡。

    他的胆气随稳下的心情而茁壮,开始逐渐逼近作贴身强攻了。

    一声巨吼,混世魔王一招风行草雇急如星火,双手运刀反劈在耳在闪动的人影,力道千

    钧。

    他飞跃而起,大喝一声从刀上空腾跃而上,长剑反削混世魔王的脑袋,有如电光一闪。

    “当!”魔王及时抬刀,挡住了他的剑,火星直冒。

    他被震得斜飞丈外,心中凛凛。

    魔王跨两步便跟到,大喝一声,来一记力劈华山,要将他砍成两片。

    他向下挫,猛地向前贴地飞射,从魔王的身右穿越,顺势拂剑。

    “咋拍拍”怪晌刺耳,火星飞溅。

    剑削碎魔王护腿上的几枚钢钉,割开了两层坚甲,划破了魔王的右腿外侧肌肉。

    “哎呀!”魔王惊叫,冲出五大步,脚下极为沉重,地面似乎也为之震动。

    他回头猛扑h飞跃而起,砰砰雨声大震,双脚全斜端在那巴斗大的飞蓬头上,力道空前

    猛烈沉重“碎“”混世魔王向前什倒,大创刀脱手。

    他重新扑上,屈一膝压住魔王的背心,一手揪住飞蓬发,倒握长剑,剑父抵住魔王的耳

    下藏血耍害。

    “下令交换人质,不然宰了你。”他咬牙大叫。

    “我下令,我下令”混世魔王崩溃了。

    “快!”

    “快把人质押下来,交给他们带走。”混世魔王大叫。

    不久,四人带了两男一女三个七八岁娃娃,取道奔向饶州府。

    张大爷的厅堂一如往昔。李推官仍穿了那易便服。量天一尺龙捕头威风依旧。

    这次。张大爷出现了。

    三个娃娃见了亲人,少不了哭诉一番。

    他将入山的经过,概略地说了,由妙剑加以补充。

    “你们辛苦了。”李推官和气地说:“这件事不能太过张扬,以免其他人质的贫穷家属

    起哄。明天,你们会领到馀款九百两银子。高水毅。”

    “草民在。”他欠身答。

    “明天龙捕头会替你办理交款、具保、释放等等事宜。出狱后要好好做人。”

    “草民遵命。”

    “不过,本官劝你带了老娘,远离本府觅地定居。有关迁籍侨籍的事,龙捕头也会给你

    方便。”

    “草民不想迁藉。”他断然说。

    “你非迁不可,留在本地,会给本官带来极大的麻烦,你明白吗?”

    “这个”

    “赶快办理,愈快愈好。”

    “高水毅。”龙捕头在他耳畔低声说:“你要明白,在本城你不可能租得到住处的,没

    有人肯接纳一个从死囚牢里释放出来的水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罢了!”他咬牙:“我迁。”

    “你总算不糊涂。”

    “我迁。”他重覆着说:“但我会回来,不找出那值陷害我的人,我决不干休。”

    出了张府,他随龙捕头回到府衙大牢。在未办妥取保具结释放之前,他仍然是囚犯。

    三更天,因牢中人声已寂。他这一间囚室共有四个人:他,一个小偷、一个打伤人的小

    贩、一个不小心失火烧了房屋的失火犯。

    厚砖墙冷冰冰,矮木床臭虫乱爬,墙角的便桶发出阵阵臭味,床上的臭味也令人作呕。

    三位难友睡得像猪,白天五个时辰的苦工,的确已消耗尽他们的精力,没有精神去胡思

    乱想,倒下床就睡着了,好可爱的床!

    远远地传来了一声闷哼。

    他吃了一惊,一蹦而起,那是轮值看守的狱卒。被人从后面击倒的声音。

    凌近铁栅往外看,两个蒙面人正悄然急步而来。

    “高水毅吗?”一个蒙面人低声间。

    “是的,你”“来救你的。”蒙面人开始撬铅。

    “救我?慢着!”他沉喝:“我不认识你,我明天就出狱。不要任何人来救。”

    他拉实了锁链,勒牢了大锁,阻止对方撬动。

    “你这傻瓜、寿头、猪猕!”那人破口大骂:“大事不妙,如府大人变了卦,你知不知

    道?”

    “变甚暧卦?”

    “你和混世魔王打交道,是不是?”

    “是啊!这是奉命”

    “你奉屁的命,你的罪名大啦!”

    “甚么?”

    “通匪。”那人厉声说:“老弟,你说罪名有多大?新立决!你等不到秋后了。”

    “甚么?”他跳起来,只感到浑身冰冷。

    “老弟,官府中人,会派你与土匪打交道吗?尤其是李推官,他是负责查缉匪盗的人,

    他为何要穿便服,在私宅派你?你完了。你到何处去找证人来证明你的清白无辜?找李推官

    吗?”

    “这”“走吧,你希望等候上怯场吗?”

    “老天”

    “明天你就走不了啦,送入死囚牢土铐链脚镣,你插翅鸡飞。”

    “你们”

    “打抱不乎的人。放松链子。”

    他已无暇思索,放松了链子。那人是个行家,用一段小铜棒左拨右挑,嗤一声拉开了锁

    扣。

    “快走!有人来了。”另一把风的蒙面人说。

    走道中灯光幽暗,他跟看蒙面人走近出口,把风的人便落在他后面了。

    他看到出口虚的栅门外,躺看看守的尸体。

    “你们杀了他?”他惊问。

    “也杀你。”身后把虱的蒙面人接口。

    他感到背肋一震,冷冰冰的七尖人体,、浑身立却发僵,彻骨奇痛像浪潮般君临。

    “吠”他发出愤极的怒吼,倾馀力挫身双手一分,分别攻向前后两个人,自己也向

    下挫倒。

    “醒一醒,高爷。”昏眩中,他听到熟悉的悦耳语音。

    他急急挺身坐起,发觉自己浑身是汗,衣裤全湿了,可以挤出水来,虚脱的感觉袭击着

    他。

    “咦我我我”他完全糊涂了。

    他身在木屋中,矮几、残棋、花架、建兰他摸摸腰背,没有刀伤的痛楚。皮护腰上

    没有剑,没有飞刀。

    身旁,少女坐在一张蒲团上,那关切的眼神,那焦灼的脸容,令他感到心潮溜涌。

    “你你叫得好可怕。”少女惶然说:“你:.,你不要紧吧?”

    “我我被人从后面桶了一刀”

    “甚么?”

    “我我不是杀了你吗?”他语无伦次。

    “哦!你对我的印象是如此恶劣吗?”少女失望地说。.

    “这这到底”

    “你在作恶梦。”少女指指金猴炉:“那里面燃着安神香。你喝过厨房水缸里的水?”

    “是的。”

    “那里面放了一种从草中提炼出来的药物,会让你入梦。你心里想甚么。就会梦到甚

    么。一个快乐的人,一定会做快乐的梦,一个活在痛苦里的人,也一定会有痛苦的梦。你希

    望什碍。梦里面就可以得到甚碍。无论任何荒谬的希望,梦中都会如愿以偿。”

    “哦!多神妙!”他恍然大悟。总算完全清醒了。

    “想不到你对我的恨有那么深切。”少女的明脾有泪光:“在梦中杀我,表示你迫切地

    希望我死”

    “姑娘,请听我说,好吗?“它的语气充满恳求。

    “你”“那是不得已的事,一是情势,一是我不愿意死”他将梦境一一说了,最后说:

    “姑姑娘,你知道我是多么的信任你,当你劝我不带兵刃时,我毫不迟疑,似乎你是我

    结交多年值得信赖的朋友,我发誓我绝没将你看作敌人。可是在梦境中,情势是那么可怕和

    无助,而我的求生意志又那么强烈”

    “我明白你的意思。”少女展颜嫣然微笑:“一个没有强烈生存欲望的人,只是一贝行

    尸走肉而已,我我原谅了你。”

    “谢谢你,柏姑娘。”他由衷地说。

    “我叫小婉。”

    “我叫”

    “高水毅,不错吧,屋后有山泉,内房的壁橱里,有我爹的衣裤。茶已沏好。等你恢复

    疲劳之后,我和你一同入谷。”

    “小婉姑娘”他楞住了。

    “幽冥谷近百年来,没碰上真正的佳宾,你就是本谷的佳宾,你曾经付出很高的代

    价。”怕小婉脸上有动人的笑容和光彩:“你的豪气和智慧帮助你战胜了死神。你的愿望将

    可以如愿以偿,一切疑难不久自会分晓。至于你梦境的后牛段遭遇,得靠你自已的智慧去应

    付了。”

    xxxxxx他换穿了柏谷主的青袍,像是换了一个人,人本来就生得英俊魁梧,而且洵洵

    温文,换穿了奇泡,乎添三五分飘逸潇酒的气质。

    两人缓步下山,已是未牌正末之交,山林间仍有些雾气。凉虱习习,沿途乌语花否,前

    面出现一段乎坦的路,但路宽不足一丈,两旁古木参天。

    “我真咳明白的。”他笑了:“两旁的参天巨木,怎会突然同时倒下的?更可笑的是,

    我竟然可以飞,简直荒谬绝伦。”

    “日有所思,夜必有所梦。”柏小婉嫣然微笑:“我想,你的轻巧一定很不错,希望在

    危险关头,出现奇迹助自己突破难关。小时候你是否幻想你会飞?”

    “有的。”他脸一红:“不但希望会飞,而且希望成仙,腾云驾雾,朝游东海暮苍

    梧。”

    “我也一样。”柏小婉羞笑:“我相信每一个小孩,都曾经有过这种希望和幻想。高

    兄,你是委羽炼气士的门人?”

    “是的。”他坦然承认:“说起来也是缘份。十六年前,我只有六岁,随家先父载舟游

    湖,舟滑康郎山,在忠臣庙附近碰上家师应雷火之劫,须眉俱烬,衣裤成灰,受伤不轻。家

    先父将家师救上船,载至九江养伤。就这样,我才能拜在恩师门下。”

    “他老人家现在”

    “不知道。”他苦笑:“他老人家在达荷山隐修四载,便北返东岳尤有虚明之天。以后

    每两年来一趟,一次逗留两月。上次他老人家说要到北海,找传说中的真正委羽洞天,十年

    八年之内,不可能返回中原。我上次出事前。我就是在莲荷山逗留了半月,希望能看到家师

    返回,没料到碰上了破家的倒楣事。“两人并肩而行,谈谈说说十分投缘。高水毅本来就是

    个富家公子,乃师是玄门高士,不可能成为愤世嫉俗的人,要不是家道剧变,他也不会操剑

    杀人。目下的事已有了着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他有教养的本性,深获姑娘的好感。自是情

    理中事。

    到了谷中的竹楼,一声锺鸣,迎接他的人一涌而出,柏谷主与施老人,与及谷主夫人破

    例出门迎客。

    令他大感不安的是,妙剑三个人也在其中,衣裤整齐,连兵刃也佩带齐全。

    柏谷主豪笑着肃容入室,先替谷中有身份的人引见,客套一番众人辞出,厅中仅留下柏

    谷主夫妇,柏小婉,施老人。妙剑三人由一位中年人领走,安顿在客室。

    “永毅,愿望达成了吧?”柏谷主叫得顶亲热的:“结果如何,可否说来听听?”

    他脸一红,将梦境的事照费一一说了,当然没忘了将当时的心态加以说明,以免误会。

    “很好很好,你是个诚实可敬的人。”柏谷主欣然说:“现在,我告诉你一些你想要知

    道的事。”

    原来柏家在幽冥岭幽冥谷作化外之民,已有百馀年历史,历经三代,把这一带辟建得成

    了世外桃园。这漫长的百馀年,经常有些好奇的人前来晒探,更有许多贪心的人,想夺取这

    处洞天福地。因此,谷中的子弟不得不勤练武技以防意外,经常外出打听江湖动静,不至于

    真的完全与世隔绝。

    幽冥谷并不胡乱伤人,仅装神弄鬼将入侵的人吓走了事。真要碰上凶残恶毒的人,擒住

    便不再释放,把这些人弄来开垦。需经过漫长的岁月观察,才决定是放是留。

    混世魔王是听信黄山贼的唆使和讵骗,从小方山远道而来,二百馀名悍贼倾巢而至,志

    在夺取幽冥谷作为基地。在谷中老少的全力反击下,杀死了五十馀名悍贼,活擒七十馀名,

    夺获十六名男女童。混世魔王幸而逃得性命,带了残馀投奔黄山贼入伙去了。活擒的悍贼,

    目前囚禁在地狱谷,开垦那条山谷以便耕种。

    妙剑所要赎的人质,恰好都在。柏谷主慷慨地表示,不但要他们把所有十六名人质带回

    饶州,不要他们带来的赎金,而且要派人护送他们进入饶州府地境。

    高水毅大喜过望,一而再避席致谢。

    “现在,再谈谈你本身的问题。”柏谷主郑重地说:“我如通你急切需要洗清你的冤

    屈,领回被充公的田产。我问你,你准备如何着手,有否线索?”

    “这小侄”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你的情形,妙剑已经说得很明白。”柏谷主说:“五个水贼,一个小首领暴毙狱中,

    三个在请命杀贼时被杀,一个乘乱逃走,尸堆中没有这人的尸体。那么,你只有追查这个人

    才有希望。但按你们在公堂对质的情形猜测,那逃走了的心贼并不敢肯定你是同谋。他的口

    供应该对你有利,可知他并不知道其中的阴谋,找他也是白找。而且,事隔三年,要找一个

    平凡的心水贼,谈何容易?”

    “小侄准备找都阳蛟要人,那小贼一定去投奔老贼伙了,找得到的。”

    “希望很渺茫。这样吧,你们慢慢走,我暗中派人先行,先到府城打听,布置,我暗你

    明,从多方面着手。如果我所料不差,你一出狱,心怀鬼胎的人,必定会迫不及待对你下手

    斩草除根,这是最好的机会。”

    “小侄的确耽心官府方面”

    “耽心梦中的结果?放心啦!”柏谷主大笑:“李推官这个人名气不小。是个肯担当的

    铁面推官。你带了救回的十六个人质,而不是三个,他一定会铁肩袒道义成全你的。可虑的

    是你梦中的结局,陷害你的人,极可能买遣凶手图谋你。你愿接受我的帮助,听任我安排

    嫣?”

    “小侄感激不尽,求之不得,不敢请耳。”他离座行礼诚恳道谢。

    “那就好,你并不是一个骄傲自负的人嘛,哈哈!”

    “谷主见笑了。”

    “闲话少说,你答应听我安排,现在,第一步棋,是不要向妙剑三个人透露丝毫口

    风。”

    他这才明白不要妙剑三个人在场的缘故,原来柏谷主早就有意帮助他了,不由感上心

    头,热泪盈眶,除了衷诚致谢之外,任何话都是多馀的了。

    廿日后,府城张大爷的华丽客厅,情景与高水毅的梦境景况差不多,不同的是小孩不是

    三个,而是十六个。

    当晚,高水毅并未回到牢狱,而是到乃母寄住的家中,与双目失明的母亲团聚。

    小婉姑娘已先到十日,偕侍女小菊寄住在右邻。她早与高母取得连系,暗中保护高母的

    安全,利用夜间往来,默默地安排一切防险事宜。高母得知爱子成功却将归来,欢喜自在意

    中。

    高母寄居处在东门外永平关。永平关北面是东湖,南面是邻江,江岸有一座小型码头,

    距城约四罡左右,往来倒也方便。东湖东北一带的良田。原来就是高家的产业,已被官府没

    收,分割成十馀小段拍卖了。日后却使官司翻案。冤屈得以洗清,想收回也不是易事了,甚

    至根本不可能收回。

    妙剑四个人,成了府城的英雄人物。次日,量天一尺龙捕头,亲自带了高水毅在衙门的

    二班六房奔走,替他办理缴赎罪款。具保、复籍等等麻烦手绩。

    他始终不曾回到监牢,梦境中的情景并未发生。

    张大爷偕熊家乐家诸亲友登门道谢,送来两百两黄金,表示这本来是赎孩子的赎款,虽

    然这笔金子并未付出去。但这是高水毅冒生命之险保全下来的,应该扫高水毅所有,可作为

    安家的费用。那时,市价一两金子可换五两半白银。买一亩田只不过五两银子左右,买两顷

    田已可过一辈子好日子啦!

    情势的演变,与他梦境的结果完全不同,颇令他心中不安。下一步棋,是搜集证据准备

    翻案了,妙剑是本地的武林世家,当然在本地逗留。成天豪心愿未了,带着一千两银子赏

    金,重新开始流浪,走向有匪乱的地方,找他那匪乱期间失踪了的老伴,天知道这一辈子,

    是否还能与他的老伴重逢。

    艾世亮不回九江混日子,在月破门附近,花三百两银子买了一间店面,开了一家小杂货

    店,贩卖油盐酱醋茶,蛮像一个小商人啦!

    希望请高水毅做护院的人真不少,但他一一婉谢了。忙碌了几天,生活已步上正轨,该

    办的事得看手办理了。

    这天,他到了量天一尺的家。龙捕头的家在邻阳门西侧的一条小街内,出门便可看到高

    大的城门楼却江楼。拾好这天龙捕头休值,早上不用到衙门点卯,早膳后正和几个徒弟地天

    井里演武||龙捕头收了六位徒弟。

    一听高水毅来访,这位大名鼎鼎的捕头不敢怠慢,匆匆出厅迎客。龙捕头与妙剑交情不

    薄,早已从妙剑处得知这次救人质行动中,高水毅所扮演的角色,当然不敢怠慢,而且对高

    水毅深怀戒心,像高水毅这种武艺深不可测高手中的高手,要是闹出事来,那还了得?

    “高老弟,稀客稀客。”量天一尺亲热地打招呼:“怎样,令堂安顿好了没有?这几天

    在月波门码头穷忙,无暇至尊居探望,恕罪恕罪。坐,别客气。”

    “龙爷浦放心,小可每月都会向龙爷备案的。”他笑笑,告罪落坐:“小可今天趋府打

    扰,的确有事请教。”

    “不敢当,老弟的事,不论公私,在下力所能逮,将全力以赴,但请吩咐。”

    “小可感激不尽,先行谢过。有关五湖船行擒住约五名水贼,龙爷曾经证实他们是邻阳

    蛟的手下贼众吗?”

    “是的,已经证实了。”量天一尺心中一跳:“他们的次级头目是小飞鱼陈功,统领是

    浪里辙盛正秋。他们四条快船六十几个人,拦劫五湖船行五艘运泥船,消息不确误认是运货

    船,碰了大钉子,

    探进的。似乎,他整个人正在松垮垮地收缩、凝聚。当收缩至极限,凝聚到临界点时。

    爆发的威力将是石破天惊,无可抗拒的。

    退出三丈外的柏谷主一怔,神色变得凝重肃穆。

    施老人也唤出了危机,神色不再悠闲了,老眼中冷电乍现,袍袂袖口无鼠自摇。

    一声沉叱,高水毅无畏地抢攻,探步欺上左掌乍吐,右拳后发势似奔雷。

    “蓬拍拍”四只手快速绝伦地接触,在刹那间各发数招变幻万千,你绞我缠此扣彼

    拨,快逾电尖石火。最后一次接触,两人各飘出八尺外,脸色一变。

    “好强劲快捷的卧虎藏龙十二散手。”旁观的柏谷主讶然轻呼:“你是尤有虚明之天,

    委羽炼气士的门人。施兄。小心他的虚明神罡。”

    施老人已含怒扑到,一掌抽出遥攻。

    高水毅也同时出手,双掌一聚一分。先前双方用手攻拆,他已发现施老人内力极为浑雄

    深沉,虽则量表面小巧的攻拆,但双方的奇异内劲神功,已作了极凶狠极猛烈的缠闹,如果

    换一方是普通的练气高手,必定双手全毁骨碎肉散,每一次小巧的接触,其实都是可沛的杀

    着。因此,他必须掏出真才实学来接招反击。

    “蓬!”双方神奇的内劲,在掌前两尺凶猛地接触。

    高水毅的身形似乎突然在出招时暴长,右脚一软,下挫剧沉,终于膝盖着地。

    尘埃被爆发的罡风激起,震散成滚滚尘埃。

    施老人倒飞丈外。着地再急退四步,方稳下身躯,赤褐色的脸膛突然变得苍白失血。

    高永毅一声暴叱,右手拔起右靴统内的一把竹刀,随吃声破空而飞,射向身形刚稳住的

    施老人,同时挺身站起,左掌作势吐出,掌心有另一把竹刀。他被激怒了,野性即将爆发。

    施老人那一词劈空掌。足以遥碎丈外的石碑。如果他不是身怀绝学,施老人这一掌足以

    将他的肌骨震碎,内俯成泥。

    柏谷主一闪却至,及时一掌疾挥,拍一声将光临施老人胸口的竹刀拍得向下沉落,竹刀

    居然不曾碎裂。

    “住手丁!”柏谷主变色沉喝:“本谷主估错你,你是本谷百馀年来,所见到的唯一劲

    敌。”

    “在下过了这一关?”他沉静地问。

    “好,但你必须闯幽冥路。”柏谷主沉声说。

    “柏谷主,入谷的途径多得很。“他冷笑:“放一把野火,就足以让贵地化为乌有。在

    下何必冒险闯你的幽冥路,”

    “你会闯的,而且非闯不可。”

    “哼”

    “不要哼,你如果不闯,妙剑周玉峰三个人死定了,你要办的事成功无望。年青人。本

    谷的人一比一,的确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你,多两个结果如何,你那散布地理图的威胁,其实

    没有多少作用。来百十个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名宿,也只是白送死有来无去。你给我三天期

    限,我给你两天。后果届时自知。”柏谷主说完,举手一挥,众人开始退走。

    高水毅不敢冒险阻拦,柏谷主那些话地确令他心中大感不安。四个人出来办事,迄今毫

    无头绪。

    剩下他一个人,赎金只剩下四分之一,他还有什么指望?

    柏谷主一掌拍落他的竹刀,也令他大感震撼。他发刀距离与柏谷主扑上的距离,相差不

    远,按理竹刀必定比人快,五寸的小竹刀想拍落不是易事,按理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而柏

    谷主就赢了这万万分之一。

    柏谷才说得不错,一比一,他有必胜的信心,但如果施老人再加上柏谷主,或者再多几

    个,后果将极为严重,却便能拚个同归于尽,对他也毫无好处。

    看来,他是输走了,非硬闯幽冥路不可啦!

    空山寂寂,只有他一个人,想找一个人商量也是奢望,一切得靠他自己了,失败的感觉

    涌上心头,信心和意志开始动摇。

    他木立长久,仰望苍芎思路纷纭。

    南柯一梦真相大白两年前,量天一尺带了四名公人,进了他家的大门,首先便问他这几

    天到何处去了。

    他是驾看自己的小舟,从都阳湖的莲荷山访友回来的,前天才到家。那论是一艘可以一

    人驾驶的单桅小轻舟,舟上并没有其他的同伴,没有人能证明他的正确行踪。这是说,他半

    月来的行踪交代不清。就这样,他毫无准备地被量天一尺龙捕头,带上了县衙的大堂-府城

    外属邻阳县管辖,东湖在东门外-县衙的正堂上,正在举行公开大审。原告是五湖船行的

    伙计,被告是五名都阳水贼,被船伙计擒住的心水匪首,一口咬定他是贼伙之一。其他四名

    水贼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同伙,因为水贼们流动性很大,大都是临时纠合的乌合之众,同伴到

    底是些甚历来路,谁也懒得过问。

    可是,匪首却咬定他是贼伙。

    江西全境都在闹匪,官府对落网的匪徒从不宽容。就这样,他被判处死刑。详文到府,

    囚犯送入府衙覆审,他的辩词无法令官府采信,有理说不清。

    案件呈交分巡道衙门之后不多久,匪首突然暴毙府衙大年。这一来,他失去了洗雪的机

    会。

    案件呈送京师刑部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京中的刑部衙门按例是纸上作业,除非有家属

    能检具新证据,万里迢迢上京请求覆审上告,通常很少驳回原审地方官的判决。回文到达县

    衙,维持死刑原判,时限是秋后决,他唯一可做的事是在死囚牢等秋后行刑去见阎王。

    他的寡母,就在他被府衙覆审维持初审死刑原刊时,哭瞎了双眼。

    思路拉回秋前,距京中回文到达后的两个月。

    前情如梦如姻,他眼前出现了幻境:火光。血腥、杀戮、鬼哭神嚎。姚源贼在活阎王王

    浩八的率领下,挟众近万大掠读东,以雷霆万钧的声势进薄饶州府城,官兵乡勇苦守廿日,

    械尽援绝孤城垂危。官府必须在城破之前决因以正国法,在决囚之前,以减刑徵求敢死队将

    功赎罪。

    他就是应徵者之一,他必须活下去。

    依稀,他正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冒风雨黑夜槌城,手中的砍山刀又沉又冷。

    那真是一场惨烈无比的大屠杀,一场充满血腥的灾难,一场有敌无我的争生存决简。钢

    刀统裂肌肤,无情地砍下对方的脑袋。除了死亡,没有其他。钢刀挥出,不带任何感情,唯

    一可做的事,是杀死任何可以看到的人,血腥已令所有的人麻木,这世间除了杀戮之外,已

    没有其他。春花秋月已不复存在。同情怜悯已是天外的天,不属于这悲惨的人世间。

    活阎王的四先锋,其实不是光看身子,抱看裸女死在床上的,而是穿了护心甲,手中有

    斩马刀,奋战失败死在他刀下的。

    他不曾杀人抢劫,却被判了死刑几乎送命。而这时他杀了无数的人,却救了自己的命,

    真是莫大的讽刺,简直荒谬绝伦。

    从此,他的心里逐渐在遭变,逐渐趋于极端,仇恨一切冷酷无情的心态逐渐形成,报复

    的意识蕴藏在内心深处,一被外界诱发,将爆出可怖的、不受控制的暴烈行动,而且一发不

    可收拾极端危险。

    量天一尺不愧称精明干练的老公人,已看出他内心的改变,所以向五湖船行的东主提出

    警告,要司马武扬不要去招惹他。这位老公人名捕头心申明白,这件案子并不怎么离奇诡

    谲,嫁祸攀诬的涉嫌人,以五湖船行的人涉嫌最重,五湖水怪司马武扬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东

    西。

    意念飞驰。意识中,他从尸堆中回到大牢,双目失明的慈母,正在家属接见室等候他。

    “苍天!我不能抛弃我的亲娘!”他脱口感情地伸手向天呼喊。

    他知道自己错了。亲在,不远游,但他却经常驾舟出游,丢下寡母在家倚阎而望。

    在狱中他想了很多,很远,他始终不明白想不起水贼为何要攀诬他。他的快丹在正常风

    速下,一个时辰可以飞驶八十里以上,水贼们的船想追他简直是妄想,多年来,从来波与邓

    阳的水贼遭遇,没结有任何仇恨,那该死的水贼为何要咬他,要他的命破他的家?

    在府城附近,他没有仇人。在怀德乡,他是顶和气好说话的公子哥儿,在府城,他是个

    很少进城来玩的富家子弟,人们对他的印象模糊得很。

    他搜索最近几年来的记忆,清理所发生过的一切恩怨是非,渐渐地清理出一些线索头

    绪。这就是他冒万险争生存的原因,他要活看出来了断这件事。

    他出来了,一千两银子的赏金,可以免除他五年牢狱之灾,他不能在狱中等待那漫长的

    五年。

    但首要的条件,是他必须把事办成功,而且必须活耆回去。不成功,他只能领一百两银

    子,还得回监狱度过漫长的五年。

    他必须成功,必须活看回去!

    一声激怒的长啸,他拔创出稍,虎目中杀机怒涌,剑在长啸声中发出异象,幻现出奇异

    的耀目光华。

    剑向前一指,他迈步前进,无畏地走向幽冥路。

    这时刻,如果有人现身拦阻,结果将只有一个。

    “请留步!”身后传来熟悉的俏甜语音。

    他慢慢地举剑转身,脸上的肌肉又开始冻结了。

    那位风华绝代的少女,在廿步外轻盈地向他走来,佩剑已不在身上,同伴都不见了,脸

    上有璀璨而矜持的笑容,莲步轻移神态极为动人。

    “高爷,能听我几句话吗?”少女站在他的剑尖前笑问,毫无敌意。

    他脸上的冰雪在溶化,那吓人的神情消失了。

    “抱歉。”他收剑,脸上一红:“失礼失礼。姑娘有何见教。论说。”

    “你决定要闯幽冥路?”

    “是的。”

    “周玉峰三个人,对你有这历重要吗?”

    “是的,姑娘。我们四个人,分带一千两黄金,少一个人就少一份黄金,办不了事。”

    “你们如果活着离开,有何打算?”

    “继续去找混世魔王,向他赎人质。”

    “如果你能平安进入竹楼。将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我将尽力。”

    “幽冥路其实不算凶险,那只是一条考验人性的道路。世间没有完人,关键在这人潜伏

    的兽性是否掩盖了人性,我想,你一定可以平安过去的。”

    “但愿如此。”

    “家父已经断言你可以平安过去,问题是你是否有缘。”少女脸上有一抹羞涩:“你能

    不能不带兵刃暗器?”

    “这”他楞住了。

    “有凶器在手。极易失去理性。”

    “我明白姑娘的意思。可是,幽冥路上”

    “赤手空拳你一定可以过去,我对你有信心。”少女注视看他微笑,笑容好动人。

    他像是着了魔。开始解剑。

    当他拔掉靴统上的飞刀时,发现少女已经失了踪,空间里,品流极高的地香仍在。

    “咦!她怎样走的?”他不胜惊讶:“居然从我身侧消失而我却一无所觉,可能吗?”

    的确令他大感惊讶,千丈内落叶飞花也休想逃过他的听觉,何况是一个长裙迢地的少

    女?

    “莫不是妖魅?”他心中暗叫。

    他当然明白少女不是妖魅,更不会是鬼魂。于是,他作了一些必要的准备。拾回竹棒开

    始动身。

    这条路他并未走过,虽则他曾经多次进出谷中各处,都是从别处翻山越岭上下的。自从

    那天他听到异样声息,利用停留整理包裹的机会而发现凶兆,仓卒间去了妙剑三个人,追逐

    可疑劲敌而与妙剑失去连络之后,他使如通这条路不好走,即使没有机关埋伏,走在路上决

    难逃过暗桩的眼下,所以他机警地不走小径,宁可辛苦些爬崖降壁上下。

    走了两三里,小径仍是小径,两面浓荫蔽天,参天古林中寸步难行,看不出任何异状。

    山势逐渐缓缓下降,小有起伏,山脊的地形已尽,逐渐正式下降了。

    山风渐紧,对面的奇峰山腰以上,已被云雾所遮掩,乌云涸涌,已将红日遮住了。

    没有人拦截,不见任何人工建筑物。

    他不敢大意,小心翼翼折树枝探道而进。

    到了一处长有十馀步的斜坡,坡度相当大,按理,这种地方不可能设有陷阱或机关,因

    此他未免大意了些,以树枝略为试探,放心地往下走。

    头顶上空的树枝突然振动,叮铃铃一阵金铃晌,他心中一惊,止步抬头本能地上望。

    不错,共有两个碗大的金铃在发声。可是,附近看不出任何异状,铃是用甚么东西触动

    发声的?

    就这片刻的迟疑和好奇,剧变俟生,怪吼入耳。

    他感到身躯陡然下沉,脚下的坡地突然沉落。

    反应完全出乎本能,他手中的树枝快速地旁伸,左手一拂,飞爪百链索的巧妙铁爪破空

    而飞,疾射三丈外的树丛,同时提气转身引体上升。不可思议地突然止住堕势。

    他悬吊在陷坑的上空,有点毛骨栋然。

    他右手的树枝长有八尺,粗如手臂,尖端三寸搭在坑口上。左手的飞爪绕住一条横枝,

    手抓住小指相的爪索。两手部有东西借力,他悬吊在坑口稍下处。坑深三丈,宽两丈方圆,

    坑底下有一头六尺长的金钱大豹,跳跃看发威。如果掉下去,骤不及防之下,必定与大豹缠

    成一团。

    他中前一荡,脚踏实地,小心探索附近,再挑上大树把飞爪解下来重新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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